名,薛团。
薛团,雪团子?闲云野鹤之人,两袖清风不登朝廷,却花费二十余年苦心孤诣钻研律法,只为天下子民有法可依,但平不公。
是他么?他可还活着?
看着这几行字,王洵乐总是彻夜难眠,痛彻心扉。
不管是不是他,为了这“大同”二字,她也将为着他们曾经的使命,义务反复地奔赴向前,为那些死去的义士翻案正名。
由她父亲而起,二十余年革新,匡扶社稷于暗弊,青山不该埋没无名忠骨!
所以今日,她将以王洵乐的身份重新面见堂奥中的天子,她也不再是由他提拔,由他利用,由他推向前,挡住万箭穿心口诛笔伐,又弃如敝履的愚臣徐寄晞。
自父辈而下,许多悬而未决之事,早该清算了结!
轩车了东华门,却停在明堂角门,迟迟未动,丛仆與夫皆等得有些焦急。
越是风平宁静,越是暗藏危险。
王洵乐左手往侧边一探,抽出了张婵娟提前藏于坐褥中的悬龙剑。
剑光晃耀,三尺青峰削铁如泥,照亮她宁肃冷静的脸庞。
前两日张婵娟赠剑,谆谆祷告:“古来加九锡者,‘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后因有逆臣曹阿瞒、唐高祖故事,加九锡渐为人臣不耻。他既不顾前线将领反对,给你加九锡,便是辱你和那些拼死拼活的将领,已是受辱之实,你便得带着剑光明正大地入宫觐见,以免步宇文护后尘!”
北周权臣宇文护,入宫不备,遭武皇帝击杀于含元殿。
诸如此类之事,史料并非鲜见。
辰时三刻,日影爬上墙头,政事堂小吏终于急匆匆拿了一串钥匙来报:“小的已成功把崔相公锁在机要库,请王相国放心!”
舆夫和丛仆明显松了口气。
轩车内的王洵乐收回悬龙剑,紧提的心也卸了半分,“那便好吃好喝招待,辛苦崔相公在机要库呆上一两日了!”
“不过,崔相公有句话欲转托相国。”
“什么话?说!”
“崔相公劝王相国三思,此步一出,只怕没有回头之路,且汤汤青史,亦是一笔污点!”
王洵乐冷笑一声:“呵汤汤青史,人言何足畏?他跟着我推行新政这么多年,难道还惧怕这些东西?如今国破家亡在前,你问问他,他要愚忠,还是守国?”
小吏也不再多劝,点点头恭谨地递上钥匙:“小的一定转托!不过崔相公还有一番话,他说倘若相国心意已决,请务必从金人手中把‘嫉邪’带回来!他对相国……唯有这一求!”
嫉邪……他说的是嫉邪,而不是常人口中的齐谐。
曾经她徐氏门下五学士,崔子圭与章嫉邪内外双星,宛如她的左膀右臂,如今一个掳辱于金人铁蹄下,一个已与她分道扬镳,还有三个,两死一伤。
徐门五学士,聚是一团火,散是……散是孤星难鸣,而并非如前尘约定,星河璀璨。
王洵乐心中一阵钝痛,不再说话,摆摆手,命舆夫驱车入了角门。
崔子圭,不枉我们师生一场!
她知道,他妥协了。
城门已备,政事堂阻力已除,王洵乐再无后顾之扰,腰衔悬龙剑,赞拜不名,入宫不趋,光明正大地走入福宁殿。
没想到,还有一道阻力。
皇后李菁依领着几名宫人,早早守在殿门口,见她佩刀而入,几步急趋上前:“王相国请止步,吾欲与相国说说话!”
王洵乐怔愣:“圣人?”
李菁依请她入一旁侧殿,摒退左右之后忽然下跪:“相国,官家病危不能言,请您看顾四兄和昭明太子颜面,保留彼此一些体面!”
四兄,是她那因为新政,因为他的抛弃而冤死路上的父亲了,这时候又提到看顾颜面了?
还有昭明太子,他最为器重的儿子,也是他唯一视为子,视为未来尧舜贤明的储君,他却亲手逼死于路野,他又有什么颜面提及?
她欲扶起李菁依:“圣人快起,不该如此!”
李菁依摇了摇头,即便跪求也不卑不亢:“这一跪,是我替官家还给四哥的,相国可不必当成皇后之礼。也请相国顾及身后之名,即便不为自己,也该为四兄名声考虑!”
王洵乐沉默不语。
她父亲,因新政倒台,被旧党口诛笔伐,视为奸佞,她这十几年来所做的一切,不就为了洗刷他的冤屈?
王洵乐环顾四周,只见皇后宫人,和官家身旁的寻常宫人,哪还有什么防备,自从他患病的这几年,朝堂上下已被文太后架空了。
当她以为朝堂上之人,仍是玩转新旧党于股掌间平衡权术的帝王,却未曾想,她的羽翼渐趋丰满,当她位极人臣锋芒毕露,而半身入土的他,也终有无声落幕之时。
王洵乐沉默片刻,最终解下腰间佩剑,才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