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能停,那便划得慢一些吧。”
“左右无事,我想看一看这江上的风景。”
后者听后,这才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依言将船速放缓。
不多时,雨越发大了。
抬头望去,只见黑云无边,其翻滚之态宛如泼洒的墨汁一般。雨势之大、雨点之急好比白珠碎石,颗颗粒粒,飞溅入船。
在方檀再三要求之下,老人最终还是进入船舱避雨。
二人围坐在炉边烤火。
老者脱下了身上厚重的蓑衣,取过一旁的火钳拨弄着炉中的柴火,看上去有些局促。
见此,方檀开口询问道:
“船家是本地人?”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在做这样的营生?”
老人闻言,先是苦笑了一番,然后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做完了这一切后,方才思忖着回话道:
“说出来,客官您怕是不信。”
“小老儿我三岁丧父,八岁丧母,四十七岁丧妻,五十三岁又丧子。”
“漂泊半生,不过是凭着一条乌头船,在水上讨生活罢了。”
“如今趁着自己还有几把子力气,自然要多揽一些儿活计,攒够平日的嚼用。真到了哪一天划不动船,也只好这样了。”
方檀听后,一时有些怔住了。
他大约是想问“怎会如此”,但想了想,仍是咽下了到口边的话头。
怎会如此?
又怎会不如此呢?
苦难的降临总是毫无缘由的。
譬如一场风寒、一次热病,砌墙时失足从房上摔落,雨天路滑跌进了河里……
这些充满变数的小意外,就足以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
方檀同老人相对而坐。
后者止不住地用铁钳拨弄着炉中炭火。
只听帘外雨声潺潺,木炭亦在火苗的灼烧下“哔啵——”作响。
而待雨停天晴后,老人复又扶舷外出,独自摇着橹,泛舟向水云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