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怎么在这里?”
“你睡得香,我叫不醒你。”
他回得清晰,像是没睡着。崔婉儿摸摸身上齐整的衣裳,心里略略有些难堪——这种难堪从何而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上回与他挤一张床时,可没有这样的感觉。
大约是听到竹绿说他与她“对食”,她怎么会跟他对食呢?——她是太子贤的女人。
“什么时辰了?”她惴惴地问,若是还早的话,她想回掖庭睡觉。
“三更了。”
“......这么晚。”崔婉儿喃喃一句,颓然躺了回去,柔软的身体重又贴上青饮的背。他的身板比起唐贤来显得有些单薄,大约是很早入宫为奴、吃不饱还要干很多活的原因。
青饮没有说话,只呼吸略略重了些。
崔婉儿被挤在墙与他之间,盯着黑漆麻乌的虚无,好一会,她惆怅地问:“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并不想跟她们打架。”
“嗯。”
“也不想打她们。”
“嗯。”
“可我不打她们,他们就要打我。”
青饮总算不嗯了:“谁要打你?”
“太子妃,她不动手,可桃红和班爪会动手。桃红也就算了,班爪他......”她有些说不出口。
青饮在黑暗里翻过身来,语气有些紧张:“他怎么你了?”
崔婉儿吐了一口气:“上回芍儿——张昭训的那个贴身丫头,被送到班公公那边后就没了音讯,东宫不见她,掖庭宫也不见她,我觉得她大概已经死了——跟掖庭那边的小倩那样。”
青饮有些糊涂:“小倩是谁?这和你有什么干系?”
“没有干系,可是,我一看到班爪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情愿被桃红抽二十个耳光,也不想被他打一下。”她把小倩的事告诉她,却说不出:班爪看她时,就像有二十条鼻涕虫放在她身上爬。
“你很讨厌他?”
“嗯。”
青饮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你睡吧。”
他伸手搂住她,掌心在她背后轻轻地一拍一拍,又慢慢停下,他朝她靠了靠,把头埋在她的颈间,一呼一吸,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
崔婉儿犹豫了一会,也伸手搂住他,他并不强壮的身体在她怀里变得滚烫。
——若是没有唐贤,若青饮一直是官家子弟而非内侍,他其实还是挺吸引人的。
......
天明后,崔婉儿离开马棚,去薛灵芸跟前点个卯。
薛灵芸瞟着她,眼神从她头顶挪到足底,再移到颈下,眯着眼笑:“太子若是知道你与一个打扫马棚的宦官对食,他会不会后悔当时对你的青眼相看?”
崔婉儿低了头:“青茗死了,我代她做他的阿姐。”
“阿姐?”薛灵芸笑了,“青茗是他亲姐,可从来没跟他在一间屋里过夜,更不会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这是昨日和竹绿打架留下的。”
“哈哈哈......”薛灵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不缺耳目,昨日崔婉儿与竹绿的一战早已传到她耳朵,令她一想起来便乐不可支,“我派去的人她也敢打?你打回去,我不罚你。去吧,无需手软,她若是再敢反抗,你把她揪到我跟前来。”
“是。”
崔婉儿弱弱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她在院里茫然地站了一会,慢慢吞吞地往隔了一条甬道的宜秋殿走去。
——薛灵芸当然愿意看她的好戏,可她并不想啊,此时再想起昨日的纠缠,便羞得恨不得掐死自己。要是班爪没了就好了,就算被桃红打几下,倒也不算什么。
她不想看见班爪,班爪偏偏站在宜秋殿的殿门口,手里捧着一支拂尘,阴冷的眼左顾右盼,活像一只等着啃死人骨头的白胖鸦头,令崔婉儿头皮嗖嗖地发冷。她本想转身回去,可班爪已经望见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那边走。
“啊!”
突然一声惨叫。
闷头走路的崔婉儿蓦地一惊,猛一抬头,却见刚刚还站得像个活死人的班爪捂着喉咙张着嘴,呆呆地仰头看着蓝天,青饮从他的身边闪过,可旋即回转身,像是很惊讶地扶住了班爪,脸上满是惊讶:“班公公?”
崔婉儿再走近些,才发现班爪捂住喉咙的指间汨汨地涌着鲜红的血,热血蒸腾的浅红烟雾从他颈间轻盈腾起,又缓缓落下。班爪往前一跪,一颗肥颅垂了下去,再不动弹。
青饮这才叫喊起来:“来人哪!来人哪!”
宜秋殿里似起了骚乱,不断地有惊叫响起,从里头奔出来好些宫婢与内侍围向班爪处。宜春殿那边,桃红也带着人赶了过来。
崔婉儿仍站在丈余外,暗暗庆幸那些人出来时她离得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