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儿没有听出其中的意思，却也依言把羊裘、夹裤穿得严严实实，毕竟屋里也没暖炉，人一走光便冷得像冰窖似的。她除了屁股还痛着，旁的倒也没什么，便有些呆不住：“阿娘，我可以去尚宫局那间小屋里么？”
“去吧。别让人瞧见了。”
......
偏间小，又连着尚宫局。暖意从外边的大间传过来，崔婉儿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惬意地读书。她与唐贤的计划已经实行了前半部分，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混到皇后赵念奴身边去，但不急于这两日，先养好伤再说。
且说唐贤可真够给力，做的戏跟真的一样，也不知道他心不心疼她？
他此时一定也如她一般挂念着她吧？
她盯着书页嗤地一声轻笑，笑声大约惊动了屋外的人，屋门被轻轻推开。
她抬头望去，以为是阿娘郑氏，不料却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孔。美人看不出年纪，乍眼看像三十多，可仔细再看，却又变成了二十多的粉嫩模样，脸若银盘、眸如星辰，眉眼间描画得细细巧巧，硬是找不出一点错点，身上披着的白狐裘更是衬得她华贵雍容，真是一介尤物。
崔婉儿盯着她发了呆，心想这么好看的人儿，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美人见她这般蠢样，掩嘴轻笑：“这是哪个婢子？关起来也不老实。这副模样若是让旁人见了，岂不怪你们尚宫局治理松疏？”
司正宋竹青从美人身后探出头来，扫见崔婉儿，显然吃了一惊，冲进来啪地甩了她一耳光：“崔婉儿，见着皇后这般无礼！”
皇后？
皇后赵念奴？
崔婉儿一惊，顾不得脸上被宋竹青扇得火辣辣，将膝盖往前一缩，顺势跪俯下来：“皇后万福。”
“崔婉儿？”赵念奴似在咂摸她的名字，“这名字好生耳熟。”
“回皇后，我阿祖是前中书令崔仪。”
“崔仪？”赵念奴想了想，冷笑一声，“就那个力劝圣上不要立我为后、又被全家抄斩的那个崔仪？”
空气里像是凌空劈了一刀，将她与崔婉儿隔在对立的两岸。
崔婉儿发现她说错了话，明明是想把自己送到赵念奴身边，偏偏一上来就变成了敌人，且是力道悬殊、她注定会像蚂蚁一样被拍死的那个。
正在她悔得直咬自己舌头之际，赵念奴却又笑道：“你的诗前阵子从东宫流落坊间，我也听说了，倒是颇有才气，不愧是崔仪的孙女。”
“皇后谬赞，奴婢只是随便写写。”
“随便写写？”赵念奴轻笑，“你再随便写一首来看看。宋司正，取笔墨来。”
“是。”
宋竹青身为司正，上任后头一次替一个小宫婢磨墨，她磨得气度从容却银牙暗咬、笑容端庄却隐含戾气。
崔婉儿眼色不好，也未在意，只擎着笔沉思一番，挥毫写下几行娟秀小字：“密叶因裁发，新花逐翦舒。攀条虽不谬，摘蕊讵知虚。春至由来发，秋还未肯疏。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知。”
墨汁尚未干透，字间似流淌着一丝光亮。
赵念奴拿着诗看了好一会，又拿眼瞥崔婉儿：“你还记得你阿祖么？”
“奴婢自幼入宫，已不记得了。”
“你阿祖当年是因我而入罪，你恨我么？”
“阿祖触犯律法而家破人亡，奴婢自当谨记教训，小心谨慎，不敢重蹈覆辙。”
崔婉儿只觉脑子在哗哗地飞速旋转，回两句话已是用尽毕生机智，偏赵念奴又提起唐贤：“你在太子跟前不是挺受宠的么？”
崔婉儿抬眼看她，又看向一旁的宋竹青。
“宋司正，你出去候着。”
待宋竹青出去关门后，赵念奴才又开口，“说吧。”
“奴婢在东宫时觉着太子贤是个好人，是以他宠信奴婢后，奴婢以为是天长地久，没想到太子贤一有了张昭训，便将我一脚踢开。奴婢气不过，辩了几句，便被赶回来了。”
“顶撞太子，是该打。”
“是。”
“如今你还觉得太子是好人吗？”
崔婉儿沉默一会：“原本还觉着，可太子贤对奴婢狠辣无情，奴婢已彻底死心。”
“他是你第一个男人吧？”赵念奴问。
——这是个什么问题？
崔婉儿愣了一会，回：“是。”
赵念奴轻笑一声，满是不屑：“男人都爱喜新厌旧，这是他们的禀性，你又何必认真？”
“皇后教训得是。”
赵念奴没了声音，崔婉儿跪在那里埋着头，也不知什么情况。她抬眼看看，赵念奴正低头审视着她，目光清凌，不喜不怒。
崔婉儿有些不知所措：“皇后，奴婢......”
“你阿娘如今是我的一个得力助手，你在东宫，也相当于是我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