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来时的脚印已被新的雪覆盖,甬道内像是铺了一层洁白的被褥,一踩,便脏污了。她回头看看自己踩过的地方,只觉自己的身子也如同印痕里黄褐色的碎泥,零乱肮脏,不忍直视。
进入唐贤的寝屋时,他与张晴川尚未起床。
屋里有些冷,大约是暖炉里的木炭不够了,崔婉儿轻手轻脚地逐个添上,让屋里重新变得温暖如春,又去给床前金鸭香炉加香,云母隔放到案几上,发出轻微的咯答一声。
“婉儿。”
唐贤迷迷糊糊地喊她,她起身走到床前,想问他有什么吩咐,却见他伸手将张晴川用力拥入怀里,又将头埋进她的玉颈,继续呼呼大睡。
崔婉儿觉着脸皮不知怎地又开始肿胀,她咬咬唇,走到寝殿外,拾起残雪擦脸。疏松的雪被她一按,硬冷如铁地在她脸上滑过,滑出一道道细碎的冰碴,越来越多。
她扔下雪块,任由热泪滚滚。
模糊里前头来了一个人影,崔婉儿才看清是刚起了床、尚摇摇晃晃的班牙,背后突然被用力踹了一脚,她啊地惊叫一声,整个身子往前扑去,满头满脸地栽进雪地里。
“干什么?!”她不知是谁,脑子还未想清楚,怒气便从喉头尖利地冲了出来。
“贱婢!眼里没活?”一声怒吼。
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无法动弹,那是唐贤的声音,是他在怒斥她,在骂她贱婢!她忘了起身,直到肩头被他揪住,连衣带人地被拎了站起。
他正要继续斥责她,却看到她红肿得像被打过无数个巴掌的面孔,连着已经冻成道道冰碴的泪痕,他似被触动了良心,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张了张嘴,终是吐出一句含含糊糊的责备:“若是不想在东宫听差,回掖庭去便是。”
她愣在原处,一颗心沉甸甸地直落渊底,噔的一声,疼极,也无措极了。
半晌,听着唐贤吩咐班牙:“这边的差使,你多担待着些。去取些热水来,张昭训要用。”
“是。”
班牙一溜烟地走了。
唐贤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你忘了吗?说好了我要把你赶回去。”
——原来如此!
他都不提前说一声,偏让她像硬生生接了一砍刀似的,从皮到骨地裂开一大半,差点半条命没了。她咧嘴想笑,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却是呜哩呜哩的嚎哭:“殿下,别赶我走......”
她哭着跪下,抱住唐贤的腿。
他的眼里有对她变脸合宜的欣赏,却迅速直起身,冷冷道:“行了。我这边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殿下别赶奴婢走啊,奴婢往后一定好好做事!”
“贱婢!听不懂人话么?再纠缠,就让内侍省捉你回去!到时可要吃板子的。”
“呜.......奴婢可以留下这件羊裘么?”
唐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半晌,他再次出言训斥,言语里却怎么也带不上怒气:“滚吧。”
“殿下,你太狠心了!婉儿恨你!”
她却又不知趣地哭喊起来。
唐贤很是配合,再一次将崔婉儿踹进松软雪地,指着她骂:“赶紧滚!”
“殿下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崔婉儿想起昨夜的心痛,就算她此时已经知道唐贤是在做戏,却仍觉堵着,奋力地想要找一个出口,“婉儿把一切都献给了殿下,殿下有了张昭训,就把婉儿当成用过的抹布扔掉吗?婉儿真是后悔,明明有着青茗的前车之鉴,却仍如飞蛾扑火......”
“够了!”唐贤讶异地看着她,嘴里却大吼一声,“班牙,把班爪叫来,将这贱婢笞责二十,赶出东宫!”
“是!”
这回,班牙溜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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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半日,崔婉儿趴在掖庭宫她的床铺上,周身周骨地疼痛,连着脸颊也是火辣辣的,因为班爪自作主张,说她口出狂言、顶撞太子,又给她添了十来个巴掌。
她心里倒是平静地很,只是脑海里浮起唐贤在床上将张晴川拥入怀的情形,她想,不知昨夜太子殿下可曾打了张昭训?就像之前他抱着她,打得她连声叫喊那样。
若是打了,她想她还是怨他的。
......
晚上,郑氏从尚宫局下差回来,见到她的样子大吃一惊:“婉儿,你怎么了?”
“被赶出东宫了。”
“......算了。”郑氏半晌无语,只心疼道,“被打了?”
“嗯。”
郑氏叹口气:“你等着,我去患坊要些伤药来。”
越来越多的宫婢回来歇息,都围过来瞧她:“崔婉儿,听说你被东宫打出来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崔婉儿把脸埋进枕头,却被一个叫小倩的宫婢摁着额头昂起,小倩笑着:“哎呀,脸都打肿了。”
“还被打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