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崔婉儿颇有些傻眼。
“我把你的诗才宣扬出去,引起赵皇后注意。然后我假装将你赶出东宫,她必收你为己用,你便能接触到更机密的事务,甚至,还能从中转圜,你明白吗?”
“......明白。”她半明白半糊涂地点头。
唐贤的脸色突然黯淡:“此事成功的前提,是你全心全意地忠心于我,若是有半点不忠,今日这番话透露出半分,我便死在你手上了。”
“我绝不会对外泄露半分,对我阿娘也不会说!殿下,我一定会帮你。”
“嗯,”唐贤略带审视的目光在她眉眼间打转,“等我势强,我便替崔家申冤。”
“婉儿一家的清名也全赖殿下了!”
......
唐贤把她抱上寝榻。
温柔碾转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彻底盛开,暖春转至火热炎夏,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崔婉儿眼里现出不可直视金乌之时,她忍不住叫了起来——就像她曾听到的,紫云阁、宜春殿内薛灵芸的喊叫声。
她有一瞬间的疑惑,可当他再次贴上唇边呢喃,把她碾成一团软烂花泥时,她安慰自己,或许薛灵芸是真的被打得痛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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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后,班牙不情不愿地担起许多琐碎事。而崔婉儿,却能整日坐在祟文殿原本属于唐贤的书案前,与唐贤一起吟诗作赋。
书案宽大,剪裁好的黄麻纸铺开绰绰有余,崔婉儿提着已经沾饱墨的宣笔踌躇不敢落笔——纸贵,墨也不贱,她怕自己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才学糟蹋了它们。
“殿下,你替奴婢写吧?”
“别怕。”
唐贤坐在她身侧,左手拥着她,右手却执着酒壶,不时仰头呷饮,却不经意地,酒水总洒在衣襟上,大半壶酒化成满身冲天酒气,任谁见了都要摇一下头。
她转头劝他:“殿下,少喝点。”
“好。”
他好脾气地回她,把酒壶放在一边,轻轻靠在她身上看她写字,过了一会,又不自觉地拿起酒壶,半饮半洒地,再朝着她露出一丝带着愧意的笑,那笑亦化开,如斑驳日光,点点滴滴印上她的心间,而他亦及时送上温柔轻吻,于是字里行间,便多了许多缠绵。
他检视她的诗句,轻轻摇头:“不可。”
“为何?”
“君为磐石,奴作蒲苇......太过缠绵直露,这样的诗句,平康坊的娘子们都看不上。”他止了口,心虚地瞟她一眼,见她并无难堪,意测她不知平康坊是长安城知名烟花之地,遂继续侃侃而谈,“诗句之韵在于藏,却不能藏得太过,以至不知所云。以物喻情、以情含志,胜在字数少而格局大......”
崔婉儿是明白如何写诗的,阿娘郑氏早已教过她,只是她在唐贤的温情里有些迷失,混混沌沌地,失了才思的敏捷。
然而他说的话,总算也听进去了。
长安纸贵,她写的字也娟秀紧凑如石边幽兰:“攀藤招逸客,偃桂协幽情。水中看树影,风里听松声。”“傍池聊试笔,倚石旋题诗。豫弹山水调,终拟从钟期。”.......
“好!”
唐贤阅着诗,由衷叫好。
崔婉儿红着脸,把笔尖放在洗缸里轻轻晃动,青墨晕染散开,渐渐地,整缸清水混如一色,如同她的诗,被唐贤一首首地,交与平康坊绝色娘子们的诵唱,再传遍了长安城的达官贵人,继而传回宫廷,她的才气,尽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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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起,雪渐飘。
天色黑得早,班牙将暖炉布在屋内四角,崔婉儿在香囊里点起新香,送到已坐进被窝的唐贤手里,他却递还给她:“你怕冷,你拿着。”
百合香慢慢燃着,香气随着暖意,在掌心里盘旋,慢慢钻进崔婉儿的鼻下、心内。
她温顺一笑,在他的柔和注视下坐到他身侧,唐贤轻轻解开她的羊裘,手刚抚到她的腰间,一阵冷风窜进帐内,崔婉儿本能地身子一缩,却又想起,身为婢女,不能把关门这种琐事交给太子,正打算下床,却见唐贤看着帐外,眼神定定的。
她探头望去,竟是许久未来过的薛灵芸,一条长长的赤色狐尾从颈前绕过后颈,长而厚实地拥在身前——这样罕见的狐裘,连身为太子的唐贤也没有。
薛灵芸走到床前,垂眼注视相拥的俩人,凛凛的眼里如有细针,密密匝匝地,扎得崔婉儿像被当场捉了奸,一身不自在地滚下寝榻,才发现薛灵芸身后跟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