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勺一勺地,亲自将药喂进她的嘴里。
青茗在床边候着,半张脸掩在床帷后,只看到白晳的玉颈微微伸着。
崔婉儿看不到她的表情——青茗是薛灵芸送过来的人,说不准,薛灵芸也会从她这里探听到太子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睡了他的床、他贴心地给她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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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你不必去宜春殿,有什么事让青茗做,你只管在这里好好养伤。”唐贤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又揉揉她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怜爱,“小可怜,等我回来。”
他在青茗替他穿衣佩带时又叮嘱:“你照拂着些婉儿。她跟你一样,你那时我没能这样照顾你,心里很是愧疚,你就当你在照顾你自己或你的妹妹,好么?”
“是,殿下。”
青茗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应声时也是淡淡的。
唐贤亲昵地抚了一把她的腰身,她红了脸,眸子里闪过一丝羞色。
然而崔婉儿心里竟然没有泛起什么酸意,她正琢磨着唐贤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她跟她一样?她也受过薛灵芸那样的欺凌吗?若真如此,青茗是不是也在恨着薛灵芸?
那么......
待唐贤走后,她没再继续躺着,而是起了身,自己穿衣、穿鞋,又用好的那只手取了掸子一处处仔细地掸去灰尘。
青茗看着,没有吱声。转身去提了一桶水进来,把抹布扔进去拧干,打算开始擦地。
崔婉儿已掸完灰,蹲下接过她手里的抹布:“青小娘,我来擦。”
她自己讨活干,太子贤又不在,青茗自然不会推辞,顺手把抹布塞了她的手里,转头去干别的。崔婉儿吊着一只手,跪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心下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殷勤,但也没办法,只能单手擦地,单手挤布,干得额头冒汗。
“歇会儿吧,喝口茶。”
青茗坐在一张案边招呼她,旁若无人地往茶壶内扔了一把茶叶,又灌了热水,又将壶口对准茶碗斟下。
清亮的茶液细顺地注入茶碗,发出悦耳的哔剥声。
崔婉儿扔下抹布,一脸欢喜地奔过去跪坐下,端起其中的一碗咕嘟嘟喝了下去,赞一声:“这种泡茶法倒是简省,倒比杵成粉末再放火上煮更爽口,青小娘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们这种罪奴,自然配不上精细的工夫。”
“你也是罪奴?”崔婉儿颇是意外。
青茗没说话,只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她看起来比崔婉儿要大上两三岁,身子瘦、脸颊微鼓,仔细看颇有些薛灵芸的神韵,但神情里更多的是淡漠,像是对世事死了心似的。
崔婉儿好奇极了,很想追问,又怕恼了青茗,只能耐着性子,等她喝完杯中茶,崔婉儿殷勤地去拿茶壶,被青茗拦住。
她拿了茶壶,替自己和崔婉儿都斟了一碗,才幽幽说道:“说起来,我还是太子妃的表妹。几年前,我姨丈,也就是太子妃的阿爹告发我爹是崔氏余党,我爹娘被流放,我被没入掖庭,不久发配到东宫做事,成了太子妃的侍女。”
——崔氏余党?
崔婉儿张着嘴愣愣地看她,好一会儿才想起说话:“这是真的吗?那,你会怨我吗?”
“怨你做什么?”青茗扯了扯嘴角,“又不是你害的。我爹那时不过说了几句真话罢了。”
“是啊。”崔婉儿叹道,“听我阿娘说,我朝政令一向清明,大臣们素来都是直言上谏,先皇帝们也个个从善若流,何曾有过这样的以言获罪?更何况,他们也没说错。都是因为那个.......她。”
她差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青茗在她闭嘴后,才吐了一句:“勿论政事。”
“哦。”崔婉儿沉默了一会,低声问,“太子妃也整过你吗?”
青茗点点头,语气平静:“太子说我与她长得相像,她便将我带去马场,令我骑一匹没有马鞍的烈马,我摔断了腿,小半年才好。这半年里,我仍然要干活,拄着拐也要干,做慢了还得挨罚。”
“太子没替你说句话?”
青茗又浮起嘲讽的笑容:“太子心软,倒是替我说了几句。可越是求情,太子妃罚我越重,倒是我逮着了机会求太子,让他不要为我求情,才略略好了些。”
她瞥了眼崔婉儿:“若是太子对你不好,说不准她待你还好些。”
“那不行。”崔婉儿摇头,“连太子这么仁厚的人都对我不好,那我就更没什么活头了。”
青茗嗤地一笑:“你养丰腴些,太子会对你更好。”
“为什么?”
“因为......”青茗抬手摸了摸她平坦的颈下,“瘦了,就没什么意头了。”
她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划过肌肤时有很轻的刺痛,崔婉儿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过难怪宜春殿和宜秋殿那么多不瘦的妃嫔——自己虽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