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儿！”
一声大喝拉回她的心神不定。
她抬头一看，薛灵芸身后的桃红正瞪着她：“太子妃与你说话 ，你耳朵聋了？”——刚才薛灵芸跟她说话了么？她竟未听见。
崔婉儿连忙屈了屈膝：“奴婢知错。”
“罢了罢了，”薛灵芸笑着，一脸的不介意，“我们郎君近日不知怎地，欢喜了这种风吹便倒的病秧子，偏还脑子生得笨，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看也不好看，用也不好用，殿下求着我好好调教她，我都不知从何下手......”
“从房中术开始呗。”
又有人抢上话头：“只怕一场未侍候好，先已被压死了。阿弥陀佛，吓得我们郎君再不近女色可如何......”
“哈哈哈......”
嬉闹声差点掀翻屋顶。
等众人笑毕，薛灵芸才命人拿来一块大铁板放在地上，板上刷一层脂膏：“既然这小婢子身轻如燕，不妨我们先教她跳羽衣霓裳曲，必当胜过平康坊的那些狐媚子，也好让我们郎君的心拴在宜春、宜秋两个殿。”
“好呀，好呀。”众妃嫔附合。
薛灵芸促狭一笑：“崔婉儿，脱去鞋袜，站上去。”
铁板很是光滑，涂了一层不知什么牲畜的脂膏，滑腻腻地，令崔婉儿想起被关小屋子里时的煎熬，但那种不适已经过去，眼下只觉脚底到底滑溜溜，怎么也站立不稳，更别说走动、跳舞......
“走啊，傻站着做什么！”薛灵芸见不得她这般小心。
“是。”
崔婉儿抠起脚趾，努力让自己的脚底贴紧铁板，就这样，一步一挪、战战兢兢地往里边走了两步。
“这般磨蹭！快点！”
薛灵芸一声大喝。
崔婉儿脚下一抖，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啪地一下，肩背、臀部结结实实拍在铁板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嗡嗡地。
“哈哈哈！......”
“瞧她那样，像只乌龟似的......”
“乌龟都比她自在！”
“哎呀，裤子全露出来了，还有肚皮，哈哈......”
她们笑得如此开心，如此吵闹。
崔婉儿转头望去，一排的花红柳紫，都在拍手跳脚、前仰后俯，颈下跳跃的雪白酥嫩分外显眼，脸却是张张一式一样的模糊，只见粉白脂红。
她记不清这些面孔，就算将来报仇，怕也找不着主儿。
“站起来！”
薛灵芸催促她。
崔婉儿挣扎站起，尚未起身，脚底又是没有边际的一滑，屁股着地、陀螺似地转了大半圈。
轰笑声越发狂放，几乎冲破屋顶。妃嫔们捧着肚子东倒西歪，笑得几乎岔了气，薛灵芸亦歪着身子一手掩嘴，一手指着她，看样子已是无力再喝斥。
崔婉儿羞恼极了，不想再被她们这样嘲笑。她勉力站起，刚一移步，却又是斜斜滑飞，跌至铁板时，听着喀答一声，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小臂处呈放射状传遍整个身子，顿时额头上滋出一层冷汗，再也动弹不得。
“崔婉儿，别装死！赶紧站起来！”
薛灵芸又在催命。
崔婉儿刚想撑起身子，手臂处的疼痛再一次炸开，如有无数小钢刀撬着骨头缝。
“疼......”
她呻吟一声，泪水不受控制地汩汩而下。
桃红走过来，蹲在铁板外用戒尺敲她的身子：“还起得来吗？”
她摇摇头。
桃红问：“怎么了？”
“疼，疼极了......”
“骨头断了？”
屋里安静了一瞬。
随即不知哪个贱妃笑了起来：“这个小贱婢，不想跳就不跳，搞这种苦肉计！谁还疼惜了她去？”
“美人计、苦肉计，我们郎君就是心软，容易着这种贱人的道......”
“敢败太子妃的兴，真该好好责罚才是！”
“鞭笞三十杖吧......”
“三十杖哪够，五十杖才好......”
崔婉儿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说话，身下是冰冷而滑腻的铁板，小臂处的疼痛也让她失了力气，只有恨意，薄而坚硬。
薛灵芸大约也觉败兴，索然说道：“散了吧。”
脚步纷纭地往外而去，很快，屋里冷清下来。有人将崔婉儿拖下铁板，扔在一旁，她仰面躺着，半边身子像不是她的，只有痛和恨，是她的。
她想：这只手，往后还要握笔的。
——握了笔，才好写诉状，才好替崔家申冤，才能不受欺辱......只是，不知有没有机会，向薛灵芸她们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