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掌柜胖大的身躯坐在之前几人一起吃饭的桌边,他从盘子里抓起一把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往嘴里丢。
一边嚼还一边端着碗酒咕咚咕咚地豪饮着。
见此,陈慕有些愕然。
庄掌柜平时是不饮酒的,都是茶不离身。
“掌柜的,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你竟然喝起酒来了。”
庄掌柜瞥了他们一眼,道:“我看着那些学我做送餐业务的饭店,我心里难受。要是再不喝两口,迟早要愁死。”
白小蝉嘿嘿一笑:“掌柜的,慕哥昨天教了我一句话,叫借酒浇愁愁更愁。”
“哼!”
庄掌柜冷笑:“小白,陈慕来的这段时间你挺开心嘛。”
“那当……”
白小蝉连忙顿住,讪笑道:“也就还行。”
“啧啧啧,小白也跟人学坏了。以前多老实一孩子。陈慕你这可要担主要责任。”
陈慕哑口无言,他翻了个白眼道:“掌柜的,你要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呗。”
庄掌柜不忿道:“说了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改。”
“算了,不说了,赶紧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明天接着干。少赚一文钱我扣你们一个馒头。”
一个馒头至少要五文钱,庄掌柜做得一手只赚不亏的好生意。
庄掌柜又喝了碗酒,这才晃悠悠站起身上楼去了。
陈慕两人刚准备起身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两个不速之客便走进了客栈。
“你们谁是陈慕?跟我走一趟!”
“我是。”
两个执法院弟子在白小蝉和庄掌柜紧张的注视中,将陈慕从客栈带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陈慕也不说话。
三人一路同行,径直来到执法院。
执法院是百工院的首位,在蝉下宫西宫的最前列靠近学宫中央大道的位置。
陈慕每次送餐,都会经过这里,但是却从没有进去过。
因为执法院的弟子从没有点过一次餐食,他们往往都是独来独往自行去东夏城解决吃喝。
他有时也好奇地往里面瞄两眼。
但执法院往往紧闭着大门,他甚至连院里屋子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他当时也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日竟然能够进执法院。
虽然是以一个嫌犯的身份。
两人带着陈慕走到院中正屋,他们推门与陈慕一起走了进去,旋即关上门。
进来后,两人步入两侧的黑暗中。
陈慕独自一人缓步走进大堂。
大堂窗户都紧闭着。
整个大堂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憋闷感,陈慕一进来便感到有些烦躁。
心绪不宁。
大堂中央的吊顶上,有一圈烛火燃烧了很久。
此时正奄奄一息地颤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大堂里除了他,只有一个脸色严峻黢黑的中年男人。
他坐在主位上看着堂下的陈慕。
烛光长在他的脸上似的,明灭不定,而他身后的影子在昏暗的墙壁上张牙舞爪。
“我是黄石虎,执法院院长。你是陈慕么?”
黄石虎开门见山地问。
陈慕点了点头。
黄石虎继续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
陈慕摇了摇头。
“因为你可能跟工院的一起失窃案有关,所以把你叫来问问。”
陈慕皱眉道:“失窃案?那院长可能找错人了,这事跟我没关系。”
黄石虎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陈慕道:“先前问的每一个人都说这事跟他们没关系,可东西不会凭空消失。”
陈慕依然坚定道:“前面的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最好。”黄石虎不知从哪取出一卷纸,他仔细看着纸卷上的文字道:“听说你是北漠人?”
陈慕一怔,点头道:“算是吧。”
“算是?我用讯阵询遍了整个北漠的所有县镇,都没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你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
陈慕抿着唇不说话。
黄石虎严肃地看着他道:“若你不能说出自己的来历,你就存在极大的嫌疑。我绝不会放任任何来历不明的人出入蝉下宫。”
陈慕内心挣扎,黑城的经历并不光鲜,而且他也担心蝉下宫会拒绝黑城人。
因为无论怎么说。
黑城人在外人眼中都是罪大恶极的存在。
黄石虎见陈慕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心中有了想法。
他声音轻缓,好像问候朋友般亲切:“只要你没犯过大错,无论你从哪里来,对蝉下宫而言都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你肯坦白。”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陈慕的一举一动。
陈慕头微上扬,似乎在回忆某些事情。
黑城。
对他而言是个留有牵绊的故地。
也是个心结。
黑城是个监狱。
里面全是凶犯,逃兵,盗贼,奴隶……
里面混乱、不堪、血腥、永无止境的压迫。
这都是黑城给人的印象。
可也是他的家,他的家人都还在那里。
陈慕嘴唇翕动,欲言无声。
黄石虎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不愿说,那么即便你洗脱了嫌疑,我也会将你驱逐出东夏城。”
短暂的挣扎后,陈慕恢复了平静,他问道:“黄院长听说过黑城么?”
黄石虎愣住,他问:“黑城?黑沼狱?!”
陈慕轻叹:“果然,黑沼狱……”
他从不愿在白小蝉和庄掌柜面前提起黑城。
因为见识了外面的广阔,他甚至偶尔竟会憎恶那个出生的地方。
但在黄石虎的一再逼问下,他此刻似乎抛下了那重重念头。
他恍悟,原来曾经的经历并非羞耻,反倒是一笔累积的财富。
如果不是那些经历,他或许早已经放弃修炼,此刻安心的当个平庸的客栈伙计。
他也不会在此时此刻,在黄石虎的逼迫下仍冷静的思考得失。
曾经那个极度渴望逃离的牢笼,如今再度在外人面前提起。
它就像一个普通的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