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边响起——
[他在看我诶!他为什么盯着我看?他也饿了吗?不过我允许他吃我!]
[他长得好奇怪,为什么有四个腿,那些黑色的毛发是什么?]
[好丑!]
[他怎么不说话?他刚刚明明会说话的!]
[他也是虫子?可是他和我长得并不像啊?]
[蠢货,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被孵化!]
[那你也没有被孵化!]
[……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庭明显从那道比较暴躁的声音里听出了无语。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子,鼻子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怪味儿,原先满是暴击的画面也逐渐被他的眼睛和大脑接受,于是那些镶嵌着黑色原核的“脑花”不再是某种未知生物的卵群,而是地球上加入了鸡蛋果的水果饮料。
顾庭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逐渐走向一个无底洞似的深渊。
手上的黏液早就干结在了肌理上,他忍着那种干巴捏了捏鼻梁,见周围几乎全被卵群包围,便只能站在一片黏糊糊的潮湿里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造成这种场面的罪魁祸首只有一个家伙,那就是辛烛。
不论是顾庭、坎贝尔,还是没三个月必须要回一次赫尔狄克星的阿诺德都没想到,辛烛竟然丧心病狂到将整个流沙周围都埋了引爆器——在不过于靠近而惊动异兽的情况下,辛烛正巧在阿诺德离开赫尔狄克星的空隙里将引爆器安置在了流沙附近。
异兽不知道,阿诺德也不知道。
于是那张由数以十计的引爆器所结成的网成了,宛若盘根错节的蛛网盘旋于黄褐色的砂砾之下,正巧将他们全部笼罩其中,不得逃离。
每一个引爆器的爆炸范围差不多是半径十米,于是当数个引爆器的效果叠加起来,正好能将整个流沙涵盖进去。
那时候的轰鸣声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即使是强大如斯的雌虫都无法在短暂的时间里反应过来,于是辛烛蝶翅上的鳞粉在火光四溅的瞬间飞跃而出,那些紫灰色的粉末格外漂亮梦幻,将想要反抗的虫拉到了一场精心编制的梦境之中。
在耳道被震地发麻的那一瞬间,顾庭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张开了自己周身的精神力触须,那些漂亮的莹蓝色果冻状精神体天生知道主人的意思,在短暂的且盛大的爆炸中护在了他的同伴周身。
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顾庭已经没有印象了,等他从无尽的黑暗中爬起来后,便发觉自己落在了一处卵群之中。
又湿又软,黏糊糊的,脏兮兮的,臭烘烘的。
顾庭没忍住又用不怎么干净的手抹了把脸,那种被卵群亲密接触的触感太过持久,以至于那些透明的黏液干结在皮肤上,依旧叫他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怪异的不适感。
他抬头又低头,左右换着瞧了瞧,几乎是铺天盖地的卵,黑色的圆核颤动着,于是那群叽叽喳喳的声音又一次响在了他的耳边——
[他又盯着我看?他喜欢我吗?如果喜欢的话,他可以给我生虫崽吗?]
[蠢货,那是一个雄虫!]
[雄虫?雄虫是长这样吗?但是他身上好香好香,我又饿了……]
[你什么时候都在饿。]
[我也可以给他生虫崽,一次能生几百个,或许几千个也可以,只要他喜欢……我太无聊了,以后可以和雄虫多生点儿虫崽玩儿……]
[你没脑子吗?我有说过你不是雄虫吗?]
[可是我没有脑子,我还没有被孵化……没有孵化就已经有性别了吗?]
[蠢货!蠢货!蠢货!]
[别吵架呀,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所以原来我们是雄性吗?]
……
不知道为什么,顾庭忽然有些想笑,于是他也就在这怪异脏乱的环境下笑出了声。
刹那间那些嘈杂的絮絮叨叨停止了,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外来者会嘲笑他们。
见安静得太久了,顾庭轻咳一声,他本想舔一舔干涩的唇,但随即一想到自己的脸上被那不知名的卵群黏液覆盖过,便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舌尖在口腔里慢吞吞地转了一圈,吞了吞所剩无几的唾沫,试图润一下发痛的嗓子。
他又咳了一声,才缓慢地开口:“你们是什么?”
年轻雄虫的声音几乎沙哑到了一种地步,一说话就像是漏风似的,短短五个字从嘴里吐了出来,顾庭没忍住咳嗽了将近五十秒。
——十秒一个字,亏了。
那些声音又响了起来,依旧贴着顾庭的耳朵,不,确切来说它们应该一直都在顾庭的脑海里。
[我们是虫子呀!]
[是雄……不对,我们是雌虫!]
[……闭嘴吧一群蠢货!]
[你又骂我们!]
[那你是什么啊?你和我们长得好不一样啊?]
[为什么你有四个腿?你身上的黑色毛毛是什么?你身上为什么有蓝色的石头?]
[蠢货!那是头发和眼睛!]
[为什么你知道我就不知道?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从哪里来?你怎么说话和我们不一样呢?为什么你身上这么香呢?]
叽叽喳喳的问题立马像是潮水似的将顾庭淹没,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作为园长进入了一群幼儿园小朋友的根据地,到处都是十万个为什么,甚至很多问题无厘头叫他没有办法回答。
顾庭:“等等、等等——你们的问题太多了。”
在喉咙的干涩之下,他只能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可以告诉我吗?这里是哪儿?”
那些声音们又短暂地陷入了寂静,不过很快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但顾庭还是从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汇——“原始虫”、“巢”以及“孵化失败”。
他如有所思,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上,“你们还见过其他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