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竹院。
裴舟雾独自一人回了这里,外面的守卫已经撤去了,现下正由他出入随意。
他此时站着的地方,正是那夜拜天地的位置。
那晚新婚夜恍若还在昨日,可他却兀自起了疑,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关久了关的发疯了。
什么苏月萤,什么妻子,都是他发了疯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不然,怎么会满上京都找不出人来。
自他入天牢后后,皇后姐姐就开始帮他找人,然找了几天竟都没能在上京城找出一个与他描述相似的叫苏月萤的人。
他们都说,他是关太久憋出什么毛病了。
可如若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象,苏月萤也是假的,那流萤发簪又是怎么回事?
他低着头,有晶莹的泪滴砸落在手心的木簪子上。
难道,这木簪也是他发了疯自己刻制的?
他不信!
收紧了发簪,他转身大步朝着卧房过去,抬手一推踏进了门,桌上的茶盏及床上的被子都如他走的那日无甚区别,还是那个无人来过无人动过的老样子。
再打开竹柜,现出里头摆放整齐的女款衣衫时,泪水越发大颗的又从他眼眶里掉了出来。
眼泪的苦涩从嘴角蔓延到了心头。
他一手抚摸衣服,另一手却用木簪尾部的利端扎向自己的手心。
他想用疼痛证明,眼前所见并非假象。
不过片刻,滴滴鲜血便如同断线的泪珠一样滚落不停。
“他们都说你是假的……阿萤,只有我知道你是真的,你是我的妻子,是与我说好了要白首偕老的妻子。”
压在最底下的喜服被他翻了出来,大红的颜色格外灼人眼。
“是不是……”
他抓紧了喜服,指缝渗着血连带的木簪子也被染个通红。
“上次没有答应带你去流萤地,所以你生气了?”
上回她说想再去新婚那晚的流萤地看一看,当时他担心她生了病故而没有答应。
“你气我,所以惩罚我,是吗?”
“阿莹……”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求你了……”
“不要离开我。”
“……”
裴母气喘吁吁找到裴舟雾的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抱着喜服泣不成声。
月光照进窗户,将他印在墙上的影子衬的可怜。
那么大个的一个身子,蜷在一起竟也只有小小的一团。
“阿舟。”裴母进门蹲在他身边,红着眼睛劝慰他,“我答应你,若真有那么一个人,母亲一定翻遍整座上京城也会将她找出来,只要你喜欢,母亲一定好好对她,不会苛待她的。”
裴舟雾不作回应,抱在胸口的喜服上落了大滩的泪将之染成深红。
“上回,母亲为顾大局说了许多让你伤心的话,是母亲不好。你是男孩子,母亲对你从小严苛只盼你能长成个德才兼备、孝悌忠信的好儿郎,你从来没有让母亲失望过,你做的远比母亲期望的还要好。可母亲一味的严厉从来没有关心的你内心真正的需求和感受,母亲悔时已晚却也想好好补偿你。”
她抱住裴舟雾,说话间也起了啜泣之声。
“这回,母亲不再管束反对你,等找她,一定帮你风风光光迎娶她进门。”
“母亲……”裴舟雾咬紧牙根,咽着苦涩开口,“我没有疯,我说的都是真的,阿萤她是真的,我同她拜过神明拜过天地,她是我的妻子,她是真的。”
他声似泣血,无助像个孩童。
“我知道,母亲知道。”
她退开身,面向着裴舟雾露着满脸的恳切。
“可是阿舟,照西的百姓如今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西晋大军在边城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那边正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他们等着你来拯救他们。明日你安心的出征去,母亲发誓不管京中京外掀破了天也将你心爱的妻子找回来,母亲同她在家中等你回来。”
“若是她,她一定也不愿意看你这般堕落,就当是为了她,等你挣下那泼天的军功回来,你就可以正大光明不受拘束的同她在一起,今后再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你们。”
“阿舟,你必须得振作。”
“……”
月色宁静,柔和的光始终不改初心照耀尘世。
不管阴晴,月亮始终悬挂于空,偶尔被阴霾遮掩也终有褪去灰暗重现人世的时候。
它的清冷,它的耀眼从不曾蒙尘。
“好。”
裴舟雾终于应下。
……
出征当日,几乎全城相送,所有人都将击退敌军的希望落在他的身上。
此役惨烈又旷日持久。
一战打了三年。
节节败退的西晋大军撤出照西,又拐去允南沈修年管辖的地方,沈修年苦守三年已然有些无力抵抗,正一筹莫展之际,裴舟雾神兵天降带着大军支援了过来。
沈修年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裴舟雾。
也,不愿再见他。
奈何战事吃紧,没有裴舟雾的支援势必撑不下去,便也避免不了日常的接触。